中国人独特的根植于风景观看的审美意识,深邃而久远。一方面以自在的饱游饫看,将山壑跬积于心,澄怀味象,吐纳而为山水的绘画;另一方面抚今追昔,念远怀人,以文思追怀“往者静,今者矢,来者迟”的诸般诗意。中国的山水绘画与山水诗编织而成无边舒展的审美巨网,捕捉着中国人最富特色的风景世界。
让我们读一读《诗经·黍离》吧:
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。
行迈靡靡,中心摇摇。
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
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!
随着“离离”、“靡靡”的风一般的吟诵,我们看到一个周代的大夫在往昔的王宫故地上缓缓地行走,那禾苗幽幽地扶摇着他的心思。诗的第二段只改了两处:“苗”改成“穗”,“摇摇”改成如醉。随着岁月移迁,那心思沉缓的大夫又看到了禾穗,他的心思直如醉了一般。诗的第三段又只改了这两处:“穗”改成“实”,“如醉”改成“如噎”。随着禾穗呈实,那诗情潮涌的大夫内心仿佛哽咽了一般。谓我心忧,谓我何求,苍天啊,这是为什么呢?
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存在风景追怀中的人格之美?它以诗的形式将风景与人心、将美与爱交织在一起,这种诗的形式是变化着的,是铺陈的,是将我们的心灵如风一般导入一种深邃如噎的。
又千百年之后,宋代大夫文与可善画墨竹。他的《墨竹图》是我们今天可见的最早的墨竹极品。一段倒垂风竹,俯仰掀举,深浅撇出,拂云却寒,傲雪玉立,“不盈尺而万里可论”。据说文与可画竹,“胸怀渭川千亩,气压十万丈夫”。那墨影幢幢,枝干虬曲,让我们亲见屈而不挠的风节。这同样是一种生存在风景中的美,却是以画的形式将风景与人心、爱与美揉在一起。这种画的形式是直呈的,是共在的,是将我们的眼随风而赋予万千之象的。
诗中的“风”,如《诗经》中的《国风》,往往是民谣之类,要人在吟诵之中去品会。画中的“风”,却是某物的姿态本身,让人直见风情。我在这里拈出的一则古文、一则史话,意在证说诗中有画、画中有诗的东方揣想,而企望今日油画的风景绘画,能在风雨江山之外得万不得已者,并将之化作“可见之诗”。
油画学会“可见之诗”的展览,不正是诗画风情的既采经典、又聚群英的艺术盛会吗?
2016/06/24至2016/07/05 展览地点:江苏省美术馆新馆1、2、3、4号厅
原文链接:http://www.jsmsg.com/news/zlyg/2016-6-1/1464769256391.shtml